从阴雨绵绵的马德里坐上火车一路南行, 在那个叫做隆达 的车站跳下站台, 地中海的阳光一瞬间便将人从头到脚裹住,这就是安达卢西亚了。
新安热线摘 阿拉伯无处不在。我们抵达隆达的这天正是斗牛节开始的日子, 大街上随处可以见到盛装的女郎, 端起葡萄酒杯眼波流盼,或追随着弗拉明戈的旋律扭动柔曼的腰肢。
她们有着乌黑的瞳仁和长发, 还有浅黑色的肌肤。这种肤色的女子在西班牙语里称作“摩莱娜”, 是从“摩尔”这个词衍生出来,欧洲人所称的“摩尔人”, 就是来自北非的阿拉伯血统的穆斯林们( 还记得莎士比亚笔下那个妒火中烧的摩尔人将军奥赛罗吗) 。安达卢西亚女郎的身体里流着摩尔人的血, 这并不奇怪, 一千三百年前, 摩尔人渡过直布罗陀海峡攻入伊比利亚半岛, 经营了安达卢西亚整整八个世纪, 八个世纪的时间足够把一个半岛变成种族和文明的熔炉。
此后摩尔人复又渡海而去, 一去便再也不复返, 但他们留在安达卢西亚这一方土地上的, 并不仅仅是女郎们瞳仁的颜色。
帕提奥的另一种浪漫
夕阳隐没,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 但我们仍然流连在科尔多瓦( C o r d o b a ) 的老城区( L a J u d e r i a ) 里舍不得离开, 为的是寻找更多也更美的帕提奥。“帕提奥( P a t i o ) ”这个西班牙语单词的意思是天井或者庭院, 庭院满世界都有, 但安达卢西亚的帕提奥却有着一份与众不同的韵致。而人们又都说, 在安达卢西亚, 最美的帕提奥大多散落在科尔多瓦那些纵横蜿蜒如同迷宫一般的小巷里。为什么? 因为科尔多瓦曾经是摩尔人王朝数百年的都城, 从北非茫茫沙漠里走出来的摩尔人, 把他们强过其他民族十倍乃至百倍的对于水和绿色的钟情, 毫不吝啬地倾泻在帕提奥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面。摩尔人走了, 帕提奥留了下来, 或者可以说, 留下来的是摩尔人对于美、对于自然的纤细而敏锐的感受力, 与头发和肌肤的颜色一样, 这已经成为流淌在安达卢西亚人血液里的记忆。
虽然科尔多瓦还有不少更宏伟也更著名的阿拉伯风格的古迹, 比如旧城墙、哈里发王宫遗迹( A l c a z a c ) 和大清真寺(Mezquita)——后者以它美轮美奂的柱廊赢得了“世界上最美丽的清真寺”的盛名,但我们几乎把一整天的时间都给了帕提奥。导游手册已经可以塞到背包的最底层, 因为最打动你的帕提奥, 往往是在一条不知名的小巷的深处、一个毫不起眼的街角, 或许还隔着一扇布满花纹的镂空铁门, 这都需要靠你自己用心去搜寻。那个薄暮笼罩的黄昏, 究竟是在哪条巷子里发现了这个帕提奥我已经记不起来, 只记得街上空寂无人, 我们也开始辨识返回旅店的路径, 所以经过它门前时, 只是随意地扭头一瞥, 而这一瞥, 让我定住双脚不能再动: 从门口只能看到帕提奥的一角, 一个小小的、漂浮着黄玫瑰花的喷水池, 被满墙的蔓生植物映衬着, 清幽而且沉静,喷水池的另一侧, 是一道典型阿拉伯式样的带圆拱的柱廊, 布满了纤细斑驳的阿拉伯文字组成的浮雕; 卵石镶嵌的地面上显出深色的几何形纹样, 山墙则完全被绿色所覆盖……不用说, 这一定是摩尔人留下的帕提奥, 《一千零一夜》里那些身披真丝长袍的黑发黑瞳的阿拉伯女郎, 在一千年前的月光底下, 也就是在这样的帕提奥里散步, 用她们赤裸的双足踩碎沾满在卵石上的露水。
这无疑是我们一整天收获到的最美的帕提奥之一, 所以毫不犹豫地跨进门去,虽然进门居然绝无仅有地需要买一张门票。整个院落精致无比, 每一块壁挂、每一盏路灯、每一方墙角、每一件摆设, 都漾溢着不落痕迹的匠心, 独独是它的地下室简陋杂乱, 陈列着一堆上了年头锈迹斑斑的工具, 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时候才想起打开攥在手里的那份和门票一起领来的简介。简介里当然没有我想象中的阿拉伯女郎, 却提到一个让我大吃一惊的事实:这里曾经是欧洲大陆最古老的造纸作坊之一, 来自中国的造纸术由阿拉伯人从北非带到西班牙, 正是在科尔多瓦扎下根后再一路东去, 传遍整个欧洲。这个如此迷人的帕提奥居然还是纸在欧洲大陆的第一个落脚点, 对于我这个中国旅行者来说, 这个事实本身的浪漫程度超过了《一千零一夜》里任何一个传奇。
它的地下室正是复原了当年手工作坊的原貌, 那些古老的造纸工具, 即使在纸的老家中国也已经非常罕见了吧。院落里有一家销售纸制品的商店, 用手工制作的纸张加工出来的贺卡和画册纹理粗糙却古韵十足, 忍不住一口气买下一大叠。同时它还是一座以纸为主题的小小的博物馆,陈列着不少古老贵重的书籍, 让我们不得不又流连许久。跨出大门时我对卖门票的女孩微微一笑, 告诉她: 我来自纸的故乡。
“帕提奥(Patio)”这个西班牙语单词的意思是天井或者庭院, 庭院满世界都有,但安达卢西亚的帕提奥却有着一份与众不同的韵致。